和李雾相遇，是一段奇妙的缘分｜专访张云龙

文 | 77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一个演员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属于自己的角色。而这样的角色，一生也许都不会有几个。

所以张云龙是幸运的，他遇到了这样一个角色：《山河之影》中的李雾。这个角色因为和他自己高度重合，且与他彼时的状态产生了一些奇妙的联结，而被他爱称为“朋友”，乃至另一个世界里的他自己。

早在之前听张云龙说起李雾时，我们就对他充满了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个角色，才能让演员元气大伤到“要了半条命”的程度？他又与演员本人产生了多么强烈的共鸣，才能让演员杀青后仍然对他念念不忘，甚至连自己的某一部分也变得很像他？

作为旁观者，我们和张云龙一样期待着他这位朋友的到来。

如今《山河之影》已播出过半，它是冷冽的，大明山雨欲来，裹挟其中的鸡鹅巷小贼和底层锦衣卫，每走一步都混着血和风。而这种底色或许注定，它很难让观众获得即时的快乐。

作为与剧中人深深绑定的演员，张云龙不求《山河之影》一定要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每个剧有每个剧的命”。他只想让观众看到有李雾这么一类角色，“你看完之后会有一点心疼，在他身上你也能找到一点自己需要的东西，或者可以打动你的东西，就够了。”

李雾，鸡鹅巷的一个小贼，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看似贪生怕死的表象下，难掩正义善良的本质。因为意外事件被迫卷入庙堂纷争的暗流涌动之中，而被迫成为了一名锦衣卫。

张云龙觉得李雾很特别。在众多背景恢宏的故事里，被逼入绝境的小人物往往会否极泰来，进而走上逆袭之路，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但李雾却没有这么宏伟的愿望。即使升格成了一名可掌握他人生死的锦衣卫，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逆天改命，从头到尾，他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他所有的行动，只为“在命运的洪流当中生存下来”。

可仅仅是做好这一件事，对李雾来说已是难上加难。“所以这个人物也是我这么多年来最心疼的一个角色。”

毫无疑问，张云龙很喜欢李雾。李雾有相对完整的成长线，每一桩事件的发生对他的性格或命运所产生的影响和转变，在故事中清晰可见。这让张云龙有了更为舒展的发挥空间。

这个角色身上，也充斥着更多他自己的影子。“李雾和我本人，我糅合得很舒服，我会把很多自己生活中的东西放到他身上一点点。因为李雾的性格很松弛，不用像陆铮那样（紧绷），我如果演陆铮，肯定就来不了那些我自己的东西了。可能这个角色，第一更贴近我，第二，他给我的宽度也比较够。”

张云龙曾经说过，李雾情绪的起承转合很连贯，但是推到顶的时候又很歇斯底里，极伤元气。这也是饰演李雾对他来说最具挑战的部分。

“我如果在生活中遇到歇斯底里的事或者受不了的时候，我可能就走了。但李雾走不了，他必须得面对。所以把他推到那个极致的状态是特别难的一件事。”

成为李雾的那段日子，正逢张云龙的某段痛苦时刻，无论是剧中人给他的感觉，还是现实中发生的一些事情，都让他感到身心俱疲。李雾正成为了他当下的某种宣泄。“现在你让我再去演之前一些歇斯底里的戏，我可能就演不出来了，那个时候刚好就在那个节点，很多事情堆到一起，就可以做到那样，也是一种缘分。”

由懵懂无畏的小贼，到步步为营的锦衣卫，李雾所处环境的变化，除了给他带来精神上的巨变，也会下意识地影响他的外部形态。对此，张云龙也有自己的设计。

“因为前期李雾没什么大事，刚入局的时候挺轻松的，所以有时候他腰杆挺得还挺直。到后来一件一件事他得扛在肩上，甚至他都扛上自己的生死和陆铮的生死，包括舒棠的命的时候，我就会让他慢慢的佝一点，因为人在压力大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稍微换一个状态。所以后期大家看到的李雾就没那么挺拔了。”

明明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却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明明是为了保护一个人，却不得已要做出伤害他的事。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李雾的头上就是一座山。

在张云龙的设定中，李雾有一点“天煞孤星”的意味，不仅使自己的挚爱亲朋处于危险之中，连接济帮助过他的鸡鹅巷百姓都难逃厄运。“好像他身边的人都会过得不幸福。”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舍命帮他，“所以他也是很有魅力的一个角色。”

在悲剧的另一面，李雾也有属于他明亮的少年气。

成为锦衣卫虽然没能让他对世道人心生出什么宏愿，但他因此结识了陆铮，这让他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孤单。“天底下还是有很多人想要去做一些大家看起来不可能的事，还是想让大家，尤其是底层的百姓生活得好。”也是这股来自身边人的力量，让只为求存的李雾也曾意气飞扬地说出过“我要天下人做天下人的主”。“因为他觉得身边有可以帮他的人，有志同道合的朋友。”

《山河之影》讲的是年轻人成长的故事，以少年气化手中剑，修罗场里翻身。它对演员来说更是一种成长。张云龙觉得，李雾的处世态度反哺了他很多性格或阅历上的缺失。

“他可能比我更成熟一点。我以前的个性比较愣头青，在为人处事上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后来这部戏慢慢告诉我，那些经历可能源自你站在一个特别狭小的角度去看问题，当你稍微往后退一步，以一个相对更广的角度去看，会发现其实事情不是那样，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不是单方面可以决定的，所以以前的那种状态，可能也是不负责任的。到现在经历得比较多了，就会觉得或许人家也是言不由衷，慢慢也就多了一些角度去理解别人。”

直到现在，张云龙身上还留有李雾的影子。

“为什么我会说他是我的朋友，拍完这部戏之后，其实也遇到了很多事，想要去做之前，我都会下意识地停一下。‘如果是李雾的话，他会怎么做？’这种想法已经有一点成为惯性了。那个时候你会觉得，你在带着他活下来。这是特别奇妙的。”

其实对于李雾，张云龙还是有很多疑问，直到整个故事讲完，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李雾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他断了这只手到底值不值得？他考虑过这些问题吗？

“甚至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入这个局，或者我就自私一点，不再去找我曾经伤害的那个人，我就靠偷鸡摸狗过一生，我的人生又会怎样？所以很多问题想不通，很多问题没有答案。可能答案也没那么重要。”

“我不知道这部戏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这部戏播完以后，我的生活会变得怎么样，也许一成不变，也许变得不好，或者变得更好。我们都没有办法预知未来。”

“那你会想去要一个答案吗？”

“当然想。”张云龙答，“我当然想知道自己的一个确定的未来。你看剧都需要剧透，何况我的人生，我的人生也想要得到一些剧透。但是没有，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很多人告诉过张云龙要相信吸引力法则，人的心念早晚会吸引和其一致的现实，以达到一种心想事成。张云龙也一直心怀希望，只不过现在他已经学会坦然面对。

“命运不会因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有的时候这种东西会反噬你，会让你内耗。内耗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我内耗过，所以就觉得换一种（想法）。”

虽然怀揣着很多的不确定，但当下的张云龙是知足的。“虽然有的时候碰到好的角色，人家不一定用我，但是我可能会出现在备选里面。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再贪心一点点，比现在再好一点点，碰到好的角色，我有更大的机会去争取一下。我希望自己做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因为好多好的角色争取下来还是很困难的，毕竟优秀的演员太多了。”

张云龙已经过了在心里铆着一股劲儿，一定要得到某样东西的年纪，“撒泼打滚”对成年人来说毫无用处。现在的他想要稍微慢一点跑，以最适合自己的状态，去应对日后可能会出现的变化和不变。偶尔犯懒的时候，他会“自己抽自己一下”，如果跑得快了，他也会提醒自己要放慢一些。

一定程度上说，张云龙和自己达成了一种和解，要是能比当下稍微好一点点，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采访的前一天，张云龙的新剧《小夫妻》刚刚杀青。杀青当晚他躺在床上，思绪翻飞，莫名想起爬山。一座山，直上直下会非常难爬，但如果是一圈圈地绕着，也许走的路会多些，路途会曲折一些，但是最后的目标就在那里，总归也是能到达终点的。“我也不知道（这么想）对不对，反正我自己跟自己讲，无所谓。”

因为多数人都想要一步登顶，这条迂回的路，或许同行者也寥寥。在这条没有那么多人的路上，张云龙有许多事情可做。他想尝试成长脉络清晰、真实接地气的角色；他想拓宽自己的边界，不再在同一类型里重复；他依旧心心念念想拍文艺片。

哪怕如同李雾一样，他仍不知道某些问题的答案，但只要顺着既定的轨道，也会有事情推着自己向前。起码现在的张云龙，笃信这种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