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骏 丨《方言变异与变化：溧水街上话的调查研究》（修订本）
原版序言
文丨徐大明
一
本书创新点及研究特色
郭骏的《方言变异与变化：溧水街上话的调查研究》是在他的博士学位论文基础上进一步完善的一项研究成果。作为他博士学位论文的指导教师，在阅读这部书稿时，发现确实比原来的博士学位论文扩展和提高了很多。但是，博士学位论文的主要创新点仍然构成本书的主体；将方言学方法与社会语言学方法结合，在语言变异理论指导下研究汉语方言中的变异现象，仍然是该项研究的特色。与此同时，在博士学位论文研究中由于时间所限未能展开的方言发展趋势的内容现在比较全面地展开了。
关于汉语方言的发展趋势，在接受“向普通话过渡”的假设的同时，进一步提出了区分“地方普通话”和“普通地方话”两类“过渡变体”的假设。通过溧水街上话的调查研究，郭骏试图提供一个“普通地方话”的典型。在这一方面，我认为达到了他的研究目的。溧水街上话的调查和分析为我们展示了一个新视角：“方言向普通话靠拢”不再停留在抽象的比喻，而体现在具体的词汇和语音的组合和聚合关系上，体现在具体的讲话人的态度和行为上了。
作为一项语言变异的研究，郭骏的调查研究也有重要的特色。郭骏充分利用了他在方言学方面的研究基础；在采用“变项研究”方法的同时，他保持了语言结构系统的视角；结果是他能够总结出“系统内部调整”的方言变化机制。这一个创新点至少有两方面的意义：一方面它体现了语言结构系统的稳定性和可变性的平衡；另一方面它指出了方言受标准语影响不同于一般语言接触现象的特殊之处。
二
本书对语言变异性的研究
语言的变异性是语言的一个基本特性。但是，直到20世纪60年代才逐渐形成了一个专门针对语言变异的语言学研究领域。语言变异的研究的主要特征是社区调查和定量分析，这在溧水研究中得到体现。郭骏将变异研究方法与方言调查的读词表方法和方言学的音节和音位系统理论结合，把一字两读和多读现象归纳为一系列的语音变项，通过对不同社会背景的发音人的异读形式的频率分析呈现出一个社区语言使用的动态模式。
在大部分语言变异的研究中，研究者或者将重点放在揭示语言变异和变化的社会动力方面，或者将重点放在语言结构系统和时间维度上所呈现出来的语言变化轨迹方面。前者偏重语言的社会功能和社会制约的解释，后者注重语言变化的历史和趋势的探讨。这在国际上和国内的研究中都是比较普遍的情况。
郭骏的研究既注重了社区也注重了社区所使用的语言变体，可以说体现了他对已有研究模式的掌握；然而他又增加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方言与标准语的关系。他通过语言结构系统的变异和变化的分析，探讨语音和词汇的整体面貌与社区的语言状况和语言态度的关系。溧水街上话怎样在保持其原有声调和声母、韵母的情况下“靠拢”普通话，而这又意味着什么？郭骏恰到好处地将这些事实与“过渡变体”理论联系了起来，既避免了过度推论，又为今后更深层次地探讨奠定了基础。
变异研究中，音系变异的研究成果最为丰硕，在汉语的研究中也是这样。但总的看来，音段音素的研究比较多，超音段语言变异比较少。郭骏的研究包括了声调的内容，可以说是一个进步。更可贵的是，它结合汉语音节系统理论，进行了比较全面的声韵调的变异研究。
语言变异研究的重点一般集中在变异的制约条件上——其中既有语言内部制约条件，也有社会制约条件，因为语言变异的产生一方面来自语言结构系统内部的压力，另一方面来自语言外部的影响。外部的原因，有的与说话人的社会身份有关，有的与使用语言的场合有关。溧水研究中由于采用读词表的方法，不能直接研究场合语体的制约作用，但是郭骏也适当调查了谈话对象对变式选择的影响，可以算作一个补救。在说话人的社会身份方面，调查比较充分，研究了年龄、性别、社会阶层和语言态度的制约作用，因此可以发现哪些变项是“进行中的变化”。
三
本书的社会语言学价值
溧水街上话的研究是一项社会语言学的研究。社会语言学家认为语言是一个动态的系统，这个系统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演变。因此，社会语言学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解释语言系统是怎样在全社会的交际不间断的前提下演变的。研究发现，语言的历时变化就产生并体现在语言的共时变异之中。因此，通过对语言变异的观察和分析，可以发现一些“进行中的变化”。这些“进行中的变化”是一些“语言变项”，但它们的特殊之处是它们正在扩展其社会分布；也就是说，有关变异特征正在社会中扩散。如果某些变异现象只出现在特定的社会群体，我们还不能确定它是一项变化。变化启动的标志是变异从原来的社会范畴“溢出”。溧水街上话研究为此提供了很好的例子，读者们可以到书中去寻找。
郭骏发现的溧水“街上话”的一些语音变异反映了半个世纪期间几代人之间的一个发展趋势。他所采用的是“显象时间”的研究手段。显象时间研究基于这样的假设：现在的四十岁的人群的语言表现代表了二十年前二十岁人群的情况，因此比较现在四十岁群体和二十岁群体的话语相当于比较二十年前和现在两个时间段的二十岁人群的语言。现在的四十岁年龄层的人群与二十岁年龄层的人群之间使用某些语言变项的差别可以显示二十年来语言变化的进程。郭骏的研究涉及的不仅是两个，而是连续几个年龄组，因此能够获得有用的结果。
社会语言学把从不同时间中获取语料的研究叫作“真实时间”的研究，这往往就意味着对以前调查过的社区进行重新调查。随着社会语言学的不断发展，人们对真实时间的研究越来越重视，当一些早期的调查离现在有一定的时间距离时就具备了再调查必要性。真实时间的研究使我们可以验证早期调查所提出的关于语言变化的假设，发现变化的进展情况。现在显象时间研究的结果发表了，我们期望郭骏继续这项研究，希望看到溧水街上话的进一步研究，其中将包括真实时间的研究结果：本书中的预报哪些实现了，哪些没有，为什么；那将是一部令人期待的“续集”。
无论是否做这一“续集”，本书中所介绍的研究方法、研究程序和研究工具等内容都为复制、检验和验证提供了条件；任何人都可以到溧水，或其他言语社区去检查有关研究结果的可靠性以及“系统内部调整”“普通地方话”等理论的适用性。还是让我们期待着“续集”，并且期待更多的青年学者投入到语言变异的研究中来吧！
（为方便读者阅读，文中小标题为本期编辑所加。）
图书信息
《方言变异与变化：溧水街上话的调查研究》（修订本）
郭骏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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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书将传统方言学调查方法运用于社会语言学，运用社会语言学理论与方法研究汉语方言变异，是方法运用上的一次突破。结合汉语音节构成确定语音变项，是社会语言学变异研究的一项创新。第一次揭示出方言向普通话过渡过程中与“地方普通话”不同性质的过渡语 “普通地方话”，并构建方言与普通话之间过渡语的类型且做出理论解释。
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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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骏，南京人，语言学博士，南京晓庄学院文学院教授。研究领域涉及汉语方言学、社会语言学、城市语言学等。现任中国语言学会社会语言学分会常务理事，江苏省语言学会副会长，江苏省中华成语研究会副会长，南京市语言学会会长；曾任国际城市语言学会首任理事长。主要著作有《城市语言研究论稿》《方言变异与变化：溧水街上话的调查研究》《溧水方言探索集》《江宁方言词语汇释》（合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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