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外交官 | 向解振华总局长的汇报

作者简介   

夏堃堡 1965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曾先后在中国国家环境保护局和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担任高级职务，是一名资深环境外交官。

2004年上半年，国家环保总局局长解振华因病手术住院。我曾三次与他的秘书吴国增联系，要求到医院看望。吴秘书说：“根据医生意见，解局长应尽量减少探视，他出院后你再去看望吧。”

那年8月，我同时从联合国和国家环保总局正式退休。按常规，我应在退休前见解局长并向他作最后一次汇报，但由于上述原因，我没有去打扰他。9月，他出院了，后来听说已经上班，开始到办公室处理重大事情，我觉得应该向他作最后一次汇报了。我通过吴国增秘书提出了拜访的请求，很快得到了同意。

• 1991年10月，联合国环境署和国家环保总局在黄山联合召开的环境与旅游国际研讨会期间，作者和解振华局长（右）在迎客松前合影。

2004年9月20日，金秋时光，我来到了国家环境保护总局，拜访了解局长。他是中共中央委员，刚出席了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这几天在向环保总局的干部们传达会议精神，我在上午全局大会前20分钟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比以前略微消瘦了一点，但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刚出院的人。我知道，在这种时候长篇大论地向他汇报工作是不合适的，于是简单说了几句话。

首先对他表示慰问，说非常高兴看到他很快康复。我还告诉他，我已从联合国环境署退休，也办好了从国家环保总局退休的手续，感谢他多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和指导。他听后显得很高兴，说：“你这么多年，干得不错，退休后应继续做点工作。”我说：“我想写点东西。”他说：“可以写环境外交。”

他大病初愈，不宜说太多的话。没有用华丽的辞藻，这是他一贯的作风，短短两句话，对我近20年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的评价，还对我退休后的生活谈了看法。

临别时，我请他多多保重身体，并告诉他，我已将一份向他汇报自己近20年工作的简短报告交给了吴国增秘书。我说：“您不必全看，只要看一下最后一句话就可以了。”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将我送到门口。

下面是这份报告的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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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局长：

欣悉您在身体不适住院治疗后已康复，并出席了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在此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和祝贺。盼您保重身体，以领导我国环保事业走向新的高峰，并为全球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我已于今年八月从联合国环境署退休，同时也办理了从国家环保总局退休的手续。自我1985年进入国家环境保护局以来，一直从事环境外交的工作。在与联合国环境署、其他联合国机构和国际组织，以及外国政府和民间团体在环境领域的合作中，我在您和曲局长的领导下做了一些具体工作，为中国和全球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事业做了一点微薄的贡献。最近曲局长对我说：“你为环保局的外事工作打下了一个基础。”我回答说：“我协助您和解局长做了这件事。”

经您推荐，我于1999年5月进入联合国环境署任职。5年多来，我为推进环境署的全球和区域议程、促进全球环境合作，特别是加强与中国的合作，做了一点点工作。我能力和水平有限，但尽了最大的努力。特普菲尔执行主任在我退休时亲自给我来信，说：“对你1999年5月进入联合国环境署任职以来所做出的出色贡献表示衷心感谢……”他亲笔在信上写了“我的朋友”等一段对我工作加以肯定并表示友好的、热情洋溢的话语。联合国有一个对其职员的年度考核制度，前几次给我评定的等级均为“充分并成功地完成任务”，最后一次是“经常超额完成任务”。

回首过去几十年风雨人生，我不因碌碌无为而悔恨，而能为使这个世界变得略微美好做一点微薄贡献而骄傲。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是沧海一粟，做的事情实在是微乎其微。退休以后，我将享受美好人生，但不会忘记一个共产党员的责任，将继续为人类的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做一些小事。

我向您和其他领导，向环保总局的同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没有您和其他领导的有力支持和帮助，没有同事们的支持和努力，就没有我的微薄贡献和骄傲。

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走出解局长的办公室，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20年来，我与他交往的情景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1984年年底，我来到国家环境保护局曲格平局长的办公室，告诉他，中国科学院环境化学研究所所长刘静宜已经同意我调国家环境保护局工作。曲局长非常高兴，立即拿起电话，让人事处解振华处长到他办公室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看上去30多岁，十分年轻，高大魁梧，戴着一副眼镜，给人以十分精明强干的印象。曲局长对他说：“环化所刘所长已同意放夏堃堡了，你办理调入手续吧。”听口气，他们以前已经商量过我的事。解振华说：“我马上办。”不久，我就收到了调令，来到国家环境保护局报到，首先进了解振华的办公室。他热情地与我握手，说：“欢迎你来环保局工作，你被任命为外事处副处长。”

1990年5月，他被任命为国家环境保护局副局长，我被任命为外事办公室主任，他分管外事，成了我的直接领导。我经常出入他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接受他的指导。解局长思想敏锐，对中国和全球的环境问题有非常深刻的认识和独到见解，对环境领域的国际合作，也能提出很好的指导意见。

• 1994年6月，李瑞环（前排左三）会见丹麦环境部长奥肯（前排左二），解振华局长（前排左一）和作者（右一）等陪同。

1992年，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成立，解振华任秘书长，我任副秘书长。1993年后，他又担任国合会副主席。为了国合会，他花费了很多心血。在会议期间，为了整理委员们在会上提出的向中国政府的建议，他和我以及国合会秘书处其他人员一起，经常通宵达旦地工作。

他处理问题果断机智。在国合会第五次会议开幕晚宴上，国合会创始人之一、国际友人马丁·里斯因对他的排位不满扬长而去，解局长当机立断，单独宴请了他，平息了一场风波。

解局长廉洁奉公。当时根据有关规定，给参加国合会会议的工作人员发少量的劳务费。在国合会第一次会议后，财务人员也给解局长送去一份，但他不接受，说：“其他同志可以拿，我不能拿。”以后就不给他发了。

1992年初，我向解局长提出，希望到内罗毕担任中国常驻联合国环境署副代表。因为我长期从事环保领域的国际合作，但一直在国内工作，很希望此生有一次国外工作的经历。解局长听了后说：“我们计划向国务院提出，在环保局设国际司。将来国际司建立，你当上国际司司长后再出去常驻也不晚。”我听了，很受感动。

1993年，曲格平被任命为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主任委员。解振华被任命为国家环境保护局局长。原外办副主任叶汝求被任命为环保局副局长。外办升格为国际合作司，我被任命为国际司司长。叶汝求是我的直接领导。自那以后，我一般都是向叶汝求汇报工作，有重大事情时，也向解局长汇报。

我还经常陪同解局长会见外宾，也曾陪同他出国访问。在会见外宾时，他总能把中国环境问题和对策讲得非常清楚，对有关中国国民经济和环境保护的各种数据如数家珍，得到不少外国客人的称赞。他总能利用各种场合，宣传中国在全球环境问题上的立场，为促进国际环境领域的合作，做了很多工作。

1996年9月，我被任命为中国常驻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副代表，并于同年10月赴肯尼亚首都内罗毕任职。

• 联合国副秘书长金永健于1998年6月24日至27日访问内罗毕联合国机构期间在那瓦莎乡村俱乐部散步。左起：作者、安永玉大使夫人、金永健、张磊、安永玉。

1997年1月27日至2月7日，在内罗毕召开了联合国环境署第19届理事会。中国派出了由外交部和国家环境保护局组成的代表团出席，解振华是团长、代表，安永玉大使和我是副团长、副代表。

会上，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建立环境署另一个附属机构的问题上产生了严重分歧，会议开得十分艰苦。中国代表团在解振华局长的领导下，本着支持环境署、促进国际环境合作的精神，发挥了建设性作用，为后来达成协议做出了重大贡献。

1998年初，联大通过任命曾任德国环境部长和建设部长的特普菲尔担任联合国副秘书长、联合国环境署执行主任。特普菲尔就任后，决定对环境署机构进行一系列改革，将新设立若干个高级职位。我决定申请环境署的一个职位。我把想法给安永玉大使提出后，得到他的支持。他给解局长写了一封信，建议解局长写信推荐我进入环境署。

1998年3月，国家环境保护局升格为正部级的国家环保总局，解振华被任命为局长。当年7月初，由解振华局长签署的推荐信传送到了大使馆。他在信中说：“夏堃堡是一位优秀的环境外交官，长期从事环境保护领域的国际合作，具有丰富的国际环境事务的知识和经验，特推荐他担任环境署的一个高级职务。”

7月17日，安永玉大使向特普菲尔执行主任递交了此信。在以后的几个月中，在北京和世界的其他地方，解局长曾数次亲自向特普菲尔口头推荐。1999年4月下旬，特普菲尔任命我为副执行主任卡卡赫尔的特别顾问，负责环境应急工作。我于5月中旬开始在环境署上班。

• 作者在内罗毕联合国大院留影

按联合国规定，其职员只向联合国秘书长或他指定的联合国官员汇报工作。我进入联合国后，按此规定，不再向解振华局长正式汇报工作了，但是，每年年末我都要给他写一封信，向他报告我的工作情况。每次回北京出差或休假时，也总要见他，向他报告有关情况。他每次都热情地会见我，并给我提出一些非常有益的意见和建议。

联合国环境署设有一个笹川环境奖，是联合国内环境领域的最高奖项，专门授予世界上在环境保护领域做出了杰出贡献的人士，每年授予一人或两人。老局长曲格平在1992年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上曾获此殊荣。环境署负责此奖项具体工作的是环境署宣传与公共关系司。

2002年年末的一天，该司司长艾立克·福尔特先生打电话给我，要我到他办公室去。福尔特告诉我，他们正在挑选2003年联合国笹川环境奖得主，曲格平先生等人已向环境署推荐解振华。他说：“我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 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资料图

我说：“解先生一生从事环境保护工作，为中国环境保护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在过去近十年中，他是中国环保部门的主要领导人。他领导下的中国环保工作取得了很大成就，也为全球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事业做出了贡献。我们应当将笹川环境奖授予他。”

我详细地向他介绍了解振华局长的工作和中国环保工作取得的成绩。福尔特说：“你的这些意见，我们会写入评估报告，报送特普菲尔执行主任和评估委员会。”

2003年，解振华局长被授予联合国笹川环境奖。

-End-

文字 | 《环境外交官手记》 

作者 | 夏堃堡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本书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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