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外交记忆 | 我的莫斯科情结

李德标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    


李德标 新中国第一批外交部干部,原中国驻苏联大使馆外交官,中国前驻尼泊尔大使。


1949年5月上海解放,10月新中国成立。为培养外交干部,中央决定在一些大城市的大学里招收一批青年学生。

上海的复旦大学、圣约翰大学等招录了100多名学生。当时,我在大夏大学(后并入新成立的华东师范大学)学习,该校也有20多名学生经过笔试和面试被录取,我就是其中之一。



时任驻尼泊尔大使的李德标(右二)陪同前总理李鹏访问尼泊尔。


1949年7月,我们100多名学生乘火车浩浩荡荡开赴北京,首先是进华北革命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前身),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中国共产党党史。

革大是一座革命大熔炉,对各大城市来的几百名学生进行思想教育,帮助我们树立为人民服务的人生观。




不到一年,朝鲜战争爆发,前方急需懂英文的干部。革大的学生被分成两部分,一批赴朝鲜战场工作,另一批留下来学习俄语。

当时,中苏友好结盟,大批苏联专家帮助建设新中国,这就需要大量懂俄语的干部。为此,首都成立了北京俄文专修学校,又招收了几百名青年学习俄文。我在北京俄专学了两年俄语后,被派到莫斯科工作。





从“三进宫”到“四朝元老”

1952年11月,我们一行六人乘坐国际列车,咣当咣当七天七夜,终于到了莫斯科。虽然路途辛劳,但大家革命热情很高,一路欢笑,一路歌唱。到车站来迎接我们的是中国驻苏联大使馆三等秘书刘峥同志。从此,我就开始了在莫斯科的漫长岁月。

没有想到,11月20日踏进莫斯科的这一天,对我来说是如此重要——决定了我一辈子的外交生涯。



1971年,刘新权大使(前排右3)向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波德戈尔内(前排右2)递交国书后在克里姆林宫合影留念。后排右4为作者


我曾先后三次被派到驻莫斯科使馆工作。头次是1952-1962年,连续十年;第二次是1964-1966年,“文革”期间被调回;第三次是1970-1974年。所以,同事们称我为“三进宫”干部。

我曾在张闻天、刘晓、潘自力和刘新权四位驻苏联大使领导下工作,人们又因此戏称我是“四朝元老”。




我在莫斯科这块热土生活和工作了整整16个春秋。驻莫斯科使馆是座大学校,我在这里学习、成长,懂得了中央的外交政策,积累了对外工作经验,为一生的外交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6年,为了中苏友谊奋斗的日日夜夜,使我自然而然地与莫斯科、俄罗斯及俄罗斯朋友和人民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莫斯科几乎像北京一样,在我心中重千斤。



1960年,刘少奇与苏共中央第一书记、部长会议主席赫鲁晓夫(左一)举行会谈。


在使馆的工作主要是给领导当翻译、做记录,并负责来访中央领导人的联络。中苏友好期间,中苏两党是兄弟党,时常互相交换情报、交流看法。

当时,每逢赫鲁晓夫与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的会谈和重大外交事件,苏共中央联络部总是通知我们使馆去中央党部做记录。我是联络员,每次带着笔和本把谈话原件抄回,再由使馆报回国内。

苏共中央内部重大事件,则由苏共中央把正式文件交使馆呈送中共中央。我党有关庐山会议的情况通报,也由使馆直接交给苏共中央。当时,我陪同张伟烈参赞将这一文件面交苏共中央书记苏斯洛夫。



作者(左1)陪同钱其琛(右1)在驻苏联大使馆与外宾合影。


大使馆领导均是革命战争时期的功臣,几乎都不懂俄文,我的任务是每天早晨8点开始在办公会议上读报。外交官特别是大使、参赞,一天不读报,对国际重大事件不了解,在对外会见或谈判时就金口难开。所以,每天读报是一项重要任务。

我觉得很幸运,领导把这个任务放在我的肩上,我虽然挑得实在是很累,但增长了实实在在的知识。

苏联塔斯社每天晚上9点发送给使馆三袋新闻资料,每次都有几百页,我当晚必须把这些新闻资料读完,把重要情况一条一条摘录下来,以备第二天办公会上读报。

每天早上6点,莫斯科中央电台发布新闻,我必须把新闻内容听完,记录在案,一并在办公会议上汇报。

如果晚上有外事活动,除了整理记录外,还必须把塔斯社资料读完,就要开夜车,第二天照样5点起床听新闻广播,可以说是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地工作。

遇到星期日,人休息新闻不休息,我得分别到领导家里口头汇报。一年365天,已经记不起哪一天是我的休息日。



作者与戴秉国(左)在莫斯科合影


使馆的生活很单调,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从食堂到办公室,再到宿舍,“三点一线”。我作为单身青年,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了十年的青春年华。

人之常情,有时我也会感到寂寞、孤独甚至青春期的烦恼,但作为外交官,必须要有克服困难的耐力和战胜困难的能力。外交官的座右铭是:祖国高于一切,责任重于泰山。





一段动人的情缘

我在使馆工作期间,曾多次去外地出差访问华侨。有一个残疾的中国小伙子与俄罗斯姑娘相爱的故事,让我久久难以忘却。

故事发生在俄罗斯南方,顿河边上的一个小城——克拉斯诺达尔。这里是苏联著名《静静的顿河》作者肖洛霍夫的家乡。




城郊坐落着一幢小小的木屋,故事的女主人伊莉娜就生活在这座宁静的木屋里,她约二十七八岁。五官端正,谦和聪慧。

伊莉娜是一名技术工人,在一家市中心的钟表厂工作,该厂有四五百名职工。

她是一名苏共党员,由于刻苦耐劳,有才干,关心周围同事,所以深受广大职工爱戴,被选为工厂团委书记。工厂装配车间里,一张张小桌排列成行,每一小桌旁面对面坐两名工人。伊莉娜对面坐的是一名中国小伙子,年约三十来岁。

他叫张军,英俊健壮,目光炯炯有神。勤劳踏实,心灵手巧,是一名出色的好工人、好工匠。但可惜,他是一个残疾人,抗美援朝期间在前线受伤,左腿高位截肢,靠着两根拐杖支撑行走。他有一个亲戚住在克市。20世纪50年代末,他投奔姑母,来到克城工作。




张军和伊莉娜每天面对面坐着装配钟表。张军技高一筹,既懂原理,又懂操作,还经常帮助伊莉娜解决难题,深得她的欣赏。

天公作美,张军就住在伊莉娜家附近。苏联的残疾人都配备有代步车,每天下班,张军都顺便送伊莉娜回家,他们相互照顾。

伊莉娜的父亲是一名军人,二战时为国捐躯。母亲是一名教员,母女相依为命。伊莉娜是荣誉家属,张军是荣誉军人,彼此有说不尽的话,日久天长,他们已难分难舍。

有一天,张军向伊莉娜表示爱意,话音未落,伊莉娜就一下扑过去紧紧拥抱张军,表示愿意终生做他的妻子。




好事多磨。按照当时苏共党内规定,党员结婚首先要得到党组织批准。60年代特别是珍宝岛事件之后,中苏交恶。

伊莉娜按照规定向工厂党委书记伊万诺夫提出结婚申请。伊万诺夫一听伊莉娜要嫁给中国人,立即火冒三丈,坚决反对。伊莉娜坚定不移,几次向党委书记申请,表明非张军不嫁,说爱情是没有国界的,婚姻自由和政治没有关系。

伊万诺夫怒气冲天,说她鬼迷心窍,这么多俄罗斯小伙不找,非要嫁给一个残疾的中国人,并拍案宣称党组织永远不会批准。伊莉娜坚定地回答:“这样的党组织,我不需要。”伊万诺夫气急败坏,大声怒吼说要把她开除出党。

最后,双方摊牌,伊万诺夫说:“你要党证,还是要张军?”伊莉娜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张军!”并从口袋中掏出党证,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伊莉娜回到车间,站上桌子,大声向车间工人宣布:“我要结婚了,我要嫁给张军,请你们祝福我吧!”车间工人均起立并高声欢呼:乌拉,乌拉……”

伊莉娜接着说:“伊万诺夫干涉我的婚姻自由,不让我嫁人,你们说对吗?”全体职工异口同声高喊:“不对!”

伊莉娜接着说:“伊万诺夫要开除我的党籍,你们说,公平吗?”全体高喊:“不公平!”伊莉娜说:“请大家再一次为我祝福吧!”“乌拉”声持续不断,职工群众为伊莉娜抱不平,场面十分动人。

伊莉娜勇敢地嫁给了张军。但理还是斗不过权,伊莉娜被迫放弃了党籍,辞去团委书记职务,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



2019年5月,李德标大使在俄罗斯驻华大使馆同俄罗斯大使杰尼索夫合影。


慰问结束时,我代表使馆感谢伊莉娜母女对张军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伊莉娜含泪感谢使馆对他们的关心,依依不舍地和我们告别。

最后,伊莉娜还讲了几句非常感人的话:“请使馆同志们放心,张军是我永远的爱,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他、照顾他。张军如此可爱,用十个俄罗斯小伙子换一个张军,我也不换。”时间过去几十年,此情此景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再次祝福他们全家安康。

由于工作关系,后来我远离了莫斯科,但无论到哪里,我都一直关注心爱的俄罗斯并打听老朋友的情况,尤其是中俄关系的改善和发展。





- end -

文字 | 《中国和俄罗斯的故事》 

作者 | 李德标

图片 | 《中国和俄罗斯的故事》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更多精彩

敬请关注“外交官说事儿”




外交书屋

滑动查看更多  点击了解详情



倾听外交

滑动查看更多  点击查看大图

联系我们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